225.以父之名
這就有點玄幻了。山高林深的,就興許有什麼神秘的力量在作祟,孫婷也好奇的湊了過來,「說明白,不然讓第五名把你撤了去!」
墳包一臉惶恐,可隨即表情卻變得堅毅起來,瞥了遠處那座已經奉為神龕的巨石一眼,「你不能撤我,要不第五叔不答應。」
怎麼跑個第五叔出來?第五名一時沒反應過來。墳包朝當年第五名父親罹難之處指了指,「是叔回來啦!叔在保佑咱錦鯉長得又大又漂亮。」一邊說,一邊還恭敬地朝巨石的方向做了倆揖,動作標準,神情肅穆。
這就嗶了娃娃魚了。封建迷信害死人吶。第五名看著孫婷忍著面部扭曲,憋得耳根子都紅了,就起了一把狙死墳包的心思。
剛要動手,卻瞥見不遠處黑影一閃即沒,湊趣一般宣誓自己的存在。墳包立刻跪到岸邊的爛泥里,先磕了一個。孩子激動得都有點失控,哆嗦著指著黑影消失的方向,「第五哥,你爸!你爸!!」
那是你爸!看著孫婷背身蹲下笑得抽抽,第五名感覺到一陣眩暈。唯有墳包還陶醉地沐浴在神跡之中。「第五叔大白天顯靈,這還是頭一次啊!第五哥,你說我這糖尿病是不是有治了?」
不知為何,第五名心裡有些抱怨嫂子,經營封建迷信若干年,貽害不淺吶。孫婷笑得更歡了,卻好像感覺到了什麼,忍著笑拉起還跪在爛泥里的墳包,「你重說一遍。」
「第五叔大白天顯靈啊。」墳包不知道孫婷想強調什麼,可因為有神靈的護佑,答起話來也鏗鏘有力了。
孫婷思索了一下,「這麼說,第五名他爸往常白天不出來?」
這太侮辱人了,第五名惡向膽邊生,內心反覆念叨著,不能打女人、不能打女人……
看墳包樸實地點點頭,孫婷瞭然。「你都是在晚上見到的?」
「對啊。」對於湖中這個怪物,墳包的確是從來沒看清楚過。初時被派到這魚塘來,只是老伍強橫任命,內心還是拒絕的。尤其在夜晚發現湖裡有這麼條黑影的時候就越發驚慌了,就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要辭掉這個工作。回去給母親說了自己的想法,老太太以為那是孩子糖尿病發作臆想出來的產物。不過就是個積了水的採石場,不著天不著地的,哪兒養得出來怪物啊。
為了安慰墳包,便陪了孩子幾天壯壯膽,卻驚愕地發現所言屬實。怪就怪在只有晚上出現過,白天怎麼都找不到。尤其目擊的地點還是當年第五家父子罹難的那顆巨石。老太太便認定那是第五名的父親回來幫兒子看漁場呢。第五名的父親生前不管是模樣還是為人,在村上都是一等一的,老太太曾經也嚮往過;再加上第五名衣錦還鄉,定是沾了上一代積德的光,便認定這事兒是吉不是凶,說不定自己這糖尿病兒子在這兒還能得些神靈的庇護。為了祈求保佑,還將那顆巨石造成神位,好生供奉。
果不其然,沒多久,墳包的工資便由月薪三百上漲至四千五,而一度因為訛詐劉秀娟在鎮上抬不起頭的家裡,也因為捉蟲賣蟲長了臉面。如今連家人到鎮上採購日用品,都能得到商戶的更大優惠,更確定了是有神明庇護。
母子倆怕別人也沾了便宜,便將這事藏在心裡,絕不與他人分享。以至於連第五名這種直系親屬發問都還支支吾吾。誠然,人可是親爹呢,就是和對外人不同。見第五名來了,打破白天不露面的習慣,特意顯聖,不由得讓墳包內心有些嫉妒。
第五名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,學的還跟生物有關;對於墳包這些屁話……尤其一口一個親爸的稱呼,就想給這孫子打回到爬行動物。娃娃魚本就是夜行生物,白天出現不是為了顯靈,是老伍那神經病不分晝夜地搶工,估計是打擾得娃娃魚幾天沒吃飯了,便顧不了那許多,給自己加個餐再說。不想這一幕卻被自己和孫婷撞見。
但這會兒的問題不是破除封建迷信,而是到底損失了多少。
「它吃魚你知道不?啊!」
「知道,知道。孫董說過養殖有損耗;咱爸看了一晚魚塘,累了吃口飯,折不了幾條。損失不大。」墳包說到這兒,反倒不樂意了,老人家活著的時候扛活供你上學;死了還回來幫你看魚塘。作為子孫,不說好好孝敬著,幹嘛還計較那幾條魚的得失?
看著墳包一臉心安理得,第五名反倒沒法怪罪了。世界觀不同,道理也沒法溝通。氣得指了指墳包,「明天就讓富大山頂了你的活兒!」
這就嚇人了。墳包在敬畏神靈和保證工作間毅然選擇了後者。趕緊解釋,「真的吃不了幾條。以前魚小,也沒留下什麼渣子;現在魚大了,估計一口吞不下,偶爾會留個小半條,我怕留在潭裡壞了水,每次都撈上來了。」帶兩人到林子邊,在一處土質鬆軟的樹下開始刨坑。
一掀開,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撲面而來,嗆得孫婷退後一步。坑裡都是錦鯉的殘骸,有的早就爛了,剩下一截魚刺;還有些是新填進去不久的……稍微打量了一下。
「這得有小几百條了!」第五名想把墳包也埋這兒,「讓你看魚塘,你就把錦鯉全看這兒來了?」
「咱爸累了一天,我還敢不讓人吃口飯了?」墳包覺得第五名這麼問太不孝順了。趕緊轉向孫婷,「孫董,你評評理,這怨得著我嗎?」
孫婷一路都沒吭聲,壓根就沒想加入話題,笑得都快岔過氣去了。作為最大的受害者,本該生氣才對。可這事兒怎麼就這麼可樂呢?
孫婷不負責任的狀態讓第五名徹底受不了了,指著墳包鼻子。「那不是我爸!那是……」
娃娃魚仨字沒出口,就被孫婷滿是泥的手給捂住了,只掙扎著發出一串怪音。
墳包張著嘴巴看著孫婷的舉動,愣了幾秒鐘。「孫董,您說句話,別叫名哥開除我。」
孫婷一個眼神制止了第五名再說話,看著墳包,換了一臉嚴肅,「不開除。不但不開除,往後還要精心照看。河有河怪,湖有湖神,這都是保佑咱這好風水的。往後你就把它當神一樣敬著,」看墳包還在偷偷瞥第五名,有些心虛,便加重了口氣,「就還跟從前一樣,伺候好第五名他爸!不許再有人知道,漏了風聲就開除你!」
你爸爸!第五名不知道孫婷打什麼心思,又不好多嘴,心裡就想當著孫婷的面把趙老闆大卸八塊。可這麼一來,孫婷內心高興還不一定呢。
「沒問題,我爛在肚子里!」墳包得令,有了大總裁撐腰,昂首闊步上了竹筏,放舟而去。
知道孫婷熱愛小動物,可也不能這麼漫無目的,連自家產業都不顧了。理論上中華大鯢這類物種只要活著、只要有得吃,是不會停止生長的。想著那貨的體型,再任由發展下去……
「我都不擔心,你怕什麼?」孫婷看出第五名的憂慮,用獨特的口氣寬慰著,「它還能把這一池子吃完了不成。」
「那倒不至於。」第五名和孫婷相互攙扶著,一腳深一腳淺地朝山下走。可還禁不住在估算娃娃魚的食量和錦鯉的損失。
感覺到第五名還在計較,孫婷笑了,「虧你還是學農林的,料肉比都不懂。兩斤飼料就能長一斤肉,那娃娃魚打死一百二十斤,刨去它此前的體重,能吃一百斤魚就了不起了。」
還真是無知者無畏啊。兩棲類能和豬比嗎?雖然沒有養殖娃娃魚的數據,可按照以前所學的一些印象估算,在這一百斤上翻兩倍都不止。可怕的是那玩意還在繼續作惡,填不滿的無底洞。
孫婷明顯大氣。告訴第五名,即便減去篩出來的那一批,塘里還有兩萬多尾呢,夠娃娃魚吃若干年了。九牛一毛的事兒。再者說,真的抓住了,你讓人堂堂一國家保護動物到哪兒過日子?留在水塘里就算是自家的了,誰還會嫌自家人飯量大啊。
「少吃點兒!剛過兩天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?」
孫婷話還沒說完,反面教材就出現了。拐過山坡,就看見老伍躲在樹下吃私飯,一氣兒將飯盒裡的紅燒肉朝熱蒸饃里夾,惹得村長夫人抱怨老伍的吃法太鋪張。這會兒看到孫婷和第五名下來,尷尬地朝兩人一笑。老伍手腳麻利地起身,把剛夾滿的饃就要塞給孫婷。
看著饃上面清晰的黑手印,孫婷客氣地把饃讓給了下屬,並在上面留下了新的指痕。拿在第五名手裡都分不清饃以前的顏色了,便又客氣地交還給老伍。
老伍不計較,怕是監了一夜的工,餓極了,一口就幹掉半拉。倒讓孫婷這小資本家有些不忍,特意叮囑,白天趕工就成,千萬別再連夜操勞了。
按第五名的解釋,就是還得給自己那寵物娃娃魚留下會餐時間。這還真挺可笑,連村裡的勞力都能沾到富家子弟寵物的光。
老伍的感動溢於言表。眼前這孫董和電視里逼人跳樓的壞老闆有天壤之別。唯一遺憾的是,經過孫老闆轉手回來的肉夾饃味道怪怪的。定然是媳婦為了省錢買了槽頭肉,才有那麼一股腥味。#####